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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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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之前滿帳篷的人不一樣,這回主帥的帳篷裏只有徐程域徐程摯兄弟倆和她師父。

童雪跪下,“見過兩位王爺。”

徐程域擡手,“嗯。”

徐程域的桌面上是童雪記的那些筆記,他翻著童雪記下那些內容,“這些都屬實嗎?”

“回王爺,都屬實。”

“童、童先生……”徐程域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如何曉得這些地方的地形?”

“我跟隨師父在那裏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很長,是多長?”

童雪看向裴先,“三、三年?”

裴先,“四年又十個月。”

童雪轉過頭,“四年又十個月。”

徐程摯:“……”

徐程域還是不信:“生活過就能清楚地了解那裏的地理狀況嗎?”

童雪答:“我跟師父一般都在鄉野山村裏生活,所以對周圍的山川地貌較為熟悉。”

徐程域搖頭:“還是說不通。”

這是逼供啊,童雪咽咽口水,“我、我自小就、就對山川地理很感興趣,住在鄉野時也就對周邊的地形地貌格外註意,除此之外我也會閱讀本地的地理志。這些條條總總加在一起,就對那裏的地形略為熟悉了。”她知道不說清楚,這位王爺是不會信她的,索性就一通說了出來,而且本來也沒什麽可隱瞞的。

徐程域還有問題:“為何之前不把這些內容呈上來?”非得大軍啟程了才跑來擾亂軍紀。

童雪再次咽了口口水:“之前我以為王爺是要領兵去東邊打仗,所以整理了東邊地形地貌有誤的地方,那本集子放在我師父的行李裏了。”

徐程摯驚訝,“你連大趙的東邊都去過?!”

童雪:“沒有,只是閱讀過一些關於東邊的地理志。”

徐程摯又問:“那如何能判斷對錯?”

童雪答:“我不敢判斷,只是把對一處地貌記載不同的做了標註。”

徐程摯掃了眼裴先剛呈上的厚集子,想,這還真是看了不少書啊。

徐程域的目光陡然變得嚴厲:“童雪你可知罪?”

童雪跪下俯身,“童雪知罪。”

徐程域:“何罪?”

童雪第三次咽了口水:“童雪不該口無遮攔,在軍營裏說擾亂軍心的話。”

徐程域:“這是其三”

童雪想了片刻,“童雪不該闖入行軍的隊伍……”

徐程域打斷她:“這是其二。”

噶?還有?童雪想不出來了,“童雪愚鈍,請王爺明示。”

徐程域緩緩道:“其一,在於,不、忠、心。身為王府謀士、家臣,你不忠心。”

什麽?不忠心?這童雪可不認,剛張嘴想喊冤,就聽徐程域說道:“你明知我大趙要打仗,為何不將你整理的這些內容早日呈上?”

“因為我本想把這些都整理完成了再一並呈上。”

“整理完成一並呈上?呵,”徐程域冷笑,“那東邊的你都整理好了嗎?”

“沒、沒有。”

徐程域又是一聲冷笑,“既然也沒有全部完成,那為何不等整理完成一並呈上?只有你師父的命是命嗎?”

童雪明白了,這其一是欲加之罪。

徐程域:“在王府做事,就該為王府效力,領趙國的俸祿,就該為趙國盡忠。能力不夠時間有限,那就盡能盡的力。”

童雪其實是立了功的,多年以來中原地區戰亂相尋本就自顧不暇,對於北方邊境確實關註較少,所用作戰地圖也頗為陳舊,他們原定計劃中要走的一條山路在前兩年的暴雨中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但是在他們開的軍事會議中沒有一個人提出來這點,即使是最新的地形圖上也沒有任何標志,而童雪做的記錄中指出來了,他之所以當機立斷帶上童雪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他派出去的斥候剛剛飛鴿傳書回來,那段山路果然被毀了,只是被人為掩飾了而已,根本經不得大軍踏過。現在,在心安的同時,他也有些後怕以及……憤怒。

童雪沒說話。

徐程域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不服,把那條山路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說:“打仗不比其他事,極少有有萬全之策,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根本不會給你準備妥當的時間,但是難道因為沒有萬事俱備就不準備嗎?不是的,能做到哪一步就一定要做到那一步,只有這樣才能多一分勝算。你沒上過戰場,這次的事就算了,但下不為例。”最後幾句話的語氣可以說都有點語重心長的意味了。

徐程域這下才算是看到童雪表情松動,讓她起來後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向裴先道:“據我所知,二位都是明國人,為什麽會在大趙的北方逗留如此之久?”

裴先拱手道:“在下自十五歲起就開始雲游四方,如今四十有八,四海為家已三十三年矣,在大趙北方待過四年,不算什麽,也不為什麽,到了,沒走而已。”

徐程摯說道:“裴先生的聲名程摯已是久仰,也素聞先生從不收徒,曾經拒絕過很多前來求學的學生……”他的眼神轉向童雪,“現如今程摯很是好奇,為何單單是她會成為先生的徒弟?”

裴先的回答言簡意賅,“故友,托孤。”

徐程摯點點頭,“明白了,我說呢,怎麽看也不像是有慧根的樣子。”

童雪目不斜視,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已經一腳給他踹翻了。

徐程域道:“童、童雪做的標記勞煩裴先生仔細核對一番,此事事關重大,請先生務必仔細務必盡快。”“童先生”他還真是難以叫出口。見裴先面帶遲疑,徐程域皺眉:“有什麽困難嗎?”

裴先道:“困難倒沒有,只是幾年前我和丫頭到達北方時,我因摔傷曾有大半年在屋裏修養,這段時間都是丫頭獨自一人在外,所以恐怕有些地方的情況我也拿不準。”

“無妨,能拿準多少是多少。”

“是。”裴先抱著那堆書出去了。臨走前給了童雪一個眼神。

徐程摯也起身,“裴先生我跟你一起看。”

帳篷裏只剩徐程域和童雪了。

徐程域背靠著桌子,雙手環胸,看著童雪,“自古冬夏不興兵?嗯?”

童雪心裏一陣哀嚎,這還沒完沒了啊……再次跪下,眼觀鼻鼻觀心,“童雪魯莽,一時口快,請王爺恕罪。”

徐程域沒讓她起來,“你知道擾亂軍心該當何罪嗎?”

“請將軍恕罪。”

“冬夏不興兵,呵,冬夏不興兵,你倒給我說說看,為什麽冬夏不能興兵?”

童雪看向徐程域。

“讓你說你就說。”

“是,嗯,冬天太冷夏天太熱,將士身體不適會降低軍隊的戰鬥力,在極端天氣下糧草等物資的運送也很困難,而且、而且現在冬季出征,路途遙遠將士肯定趕不上來年的春耕。”說完,童雪就乖乖垂頭跪著。童雪看書頗多,但是對軍事研究的不多,“冬夏不興兵”這句話她也早就不記得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了,之前一時嘴快真的也只是因為自己被凍慘了,是“冬季興兵”切切實實的受害者才會沒管住自己的嘴巴。

徐程域盯著童雪的頭頂看了會兒,才慢慢說道:“你說的都對,那現在我來跟你說說,我們為什麽要在此時興兵。把頭擡起來。”

童雪擡起頭。

“其一,草原胡人多在夏秋季節進攻我們的邊疆地區掠奪過冬資源,但是這個時候我們軍力集結起來往往需要耗費大量時間,通常都是我們兵齊了,胡人也搶完了殺完了跑完了;其二胡人在冬季和初春時機動性很差,他們需要帶著大批牛羊隊躲避風雪,而且在雪地裏行進容易暴露他們的行蹤,我們追蹤起來更加容易;其三知道牧人最脆弱的時候是什麽嗎?正是隆冬和初春,他們除了必須忍受食物匱乏,還得忍受氣候寒冷,這個時候他們的草料也不充足,引以為傲的戰馬也比平時要羸弱;其四為了躲避北方苦寒,他們在此季節通常會向南方遷移,這樣我們的遠征距離會縮短,我們行軍的壓力也會變小;其五今年夏季草原氣候惡劣,所以他們今年的食物草料儲藏必定會有問題,也就是說那邊的情況,可能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差;其六,我們大趙剛剛打了兩個大勝仗,士兵受賞無數,大家對建功立業有著以往不可比擬的熱情,此刻正是士氣高漲時期,這樣的士氣下,為什麽不出兵?其六,大趙建國不久,羅誠必定不會給我們時間積攢實力,與其等待防守不如主動出擊。現在……”徐程域盯緊童雪的眼睛,“明白了?”

童雪楞楞地點頭,明白了。不是特別難懂的道理,童雪自己也並非什麽都不懂,是以徐程域一說完童雪就全懂了。之所以怔楞,則完全是因為徐程域在說這些話時臉上眼底迸發出的光芒,志在必得的光芒,亮得耀眼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童雪先是搖頭,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那個,我、我曾經聽一個草原牧民說過,冬季裏為了生存下去,牛羊一般也不會產奶,他們冬季也很少會有新鮮的牛羊奶,所以他們牧民冬季的身體狀況也通常不好。”而草原上,全民皆兵,牧民身體不佳也就是士兵身體不佳。

徐程域擡了擡嘴角,“知道我為什麽跟你說這些嗎?”

童雪眨眨眼搖頭,不知道。為了證明我的淺薄?

“很多人和你一樣,都知道‘冬夏不興兵’的教條,但是教條是什麽?教條就是用來破的。既然你現在在我的軍營裏,我就需要你全力以赴,我的隊伍裏,至少在決策層裏不能有對這次出征有半點懷疑的人。現在知道了嗎?”

童雪點頭,“知道了。”

“嗯,起來吧。”

半天徐程域都沒見她動彈,皺眉,“怎麽了?還有意見?”

童雪尷尬地笑,“不是不是,僵了,僵了動不了。”

“……”這回徐程域倒是伸了把援手,把童雪提溜了起來放在火盆旁邊,“怎麽這麽弱,你在這待著,我出去一趟。”

“嗯嗯,是。”

徐程域一轉身,繃著的臉就放松了,翹起嘴角,他心情舒暢地向外走。拿不忠心來壓她確實有點超過了,但是她那副“我不服,就是不服”的樣子看著可真讓人不爽,不嚇嚇她他這個元帥就白當了,而且之前她在他士兵面前耍心眼兒的事兒,他可還記著呢,新仇舊恨的可不得一起算了嘛,不過認錯態度還是可以的,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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